他们为解放后的南京留下“工业种子”

国民党资源委员会带领上千家工矿企业迎接解放

孙越崎 资料图片

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旧址现在是南京市大学生创业示范园

位于南京中山北路的新利18彩票 虹桥校区内，坐落着一幢红色二层小楼。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是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的办公楼。

1949年南京解放前夕，时任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委员长孙越崎，不顾蒋介石集团的威胁和阻挠，带领资源委员会全系统上千家国营工矿企业的数十万职工和3万多名技术管理人员，护厂护矿，迎接解放，使资源委员会成为国民政府中唯一集体转向人民的部级单位，对新中国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日前，江苏省老年协会老年人才开发中心老主任汪光盛联系现代快报《发现》周刊记者，说起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人们不该忘记孙老，不该忘记这段历史。”

资源委员会旧址位于新利18彩票 虹桥校区内

根据汪光盛提供的线索，记者来到新利18彩票 虹桥校区。进了校门向右转，就看到一幢二层红砖墙建筑掩映在绿树之中。竖立在楼前的碑文显示，这里就是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旧址，2006年被列为南京市文保单位。

这幢资源委员会的办公楼建于1947年，由著名建筑师杨廷宝设计。大楼与中山北路垂直，面朝东南，建筑面积约2600平方米，混合结构，红砖墙，坡屋顶，上覆灰色水泥板瓦；室内木地板，木楼梯。目前这里是南京市大学生创业示范园。

1932年，蒋介石在钱昌照等人的倡议下，决定设立一个国防设计机构。11月1日，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的前身——国防设计委员会正式成立。它隶属于国民政府参谋本部，翁文灏任秘书长，钱昌照任副秘书长。

1935年4月，国防设计委员会与兵工署资源司合并改组成为资源委员会，直接隶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后又改隶国民政府经济部，由翁文灏兼任主任委员，钱昌照担任副主任委员。

1946年5月，资源委员会直隶国民政府行政院，钱昌照担任委员长，孙越崎担任副委员长。资源委员会除了管理重工业外，还管理轻工业的糖、纸两个部门。至1947年4月，资源委员会下辖有电力、煤炭、石油、金属矿、钢铁、机械工业、电器工业、化学工业、制糖业和造纸业十个部门。

1948年5月，孙越崎接替出任行政院长的翁文灏，任行政院政务委员兼资源委员会委员长。1949年4月，资源委员会又归隶经济部。

历史揭秘

孙越崎召开秘密会议

动员企业负责人留下

在孙越崎担任资源委员会委员长的1948年，国内的形势越来越清晰：东北全境即将解放，关内的解放区也日益扩大，蒋介石管辖区内经济政治一片混乱，蒋介石政权摇摇欲坠。

1948年10月，国民党社会部在南京召开全国工业总会成立大会，资源委员会各地重要工矿企业的负责人来南京参加会议，约有三四十人。孙越崎觉得这是一次机会，临时起意，召集了一次秘密会议，讨论资委会的去留问题。会上，孙越崎把心里积压已久弃暗投明的想法对大家讲明，以资源委员会委员长的身份动员他们坚守岗位，保护财产，迎接解放，办理移交。“资源委员会现有的工矿企业，是中国仅有的一点工业基础，我们有责任把它们保存下来。我想，共产党在中国执政以后，可能会效仿苏联，大家都会有用武之地……”孙越崎说完这番话后，当场就有金属矿管理处处长杨公兆表态支持。接着很多人都表态支持。资源委员会所属各部门、各地区的负责人，都秘密地贯彻执行了孙越崎的指示。以后孙越崎又通过财务处长季树君，同中共地下党员季祟威取得了联系。

当时的资源委员会拥有121个总公司和总机构，是国民党政府中经济实力最强的。技术管理人员有32800多人，其中40%以上是大学毕业的技术和管理人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人才达3000多人。它的高层领导和各个厂矿的负责人绝大部分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信仰“实业救国”。

最终，参加过南京会议的除一人外，全部留在了大陆。

蒋介石找孙越崎谈话

催促南京五厂迁台

就在孙越崎布置资源委员会所属各企业负责人坚守岗位之际，蒋介石找孙越崎谈话了。那是1948年12月底，蒋介石来电话要见孙越崎。这一次见面的详情，孙越崎曾经写过回忆文章。

见到孙越崎，蒋介石开门见山就问：“你们南京有几个工厂？”孙越崎回答：“生产的有五个：电照厂、有线电厂、高压电瓷厂、无线电厂和马鞍山机器厂。”蒋介石说：“把这五厂迁到台湾去。”

孙越崎听了大为意外，如此一来，他留在大陆的计划就要破灭了，于是立刻推辞说：“现在外面谣言很盛，说江阴要被封锁，轮船不好雇，运输有困难。”蒋介石没有反驳，只说：“京沪铁路不是畅通无阻吗？可把机器设备由铁路运至上海，转轮船运去台湾。”

孙越崎又推辞说：“五厂现在经济已很困难，拆、运、建需要很长时间，经费无着。”蒋介石不以为然：“这不要紧，你做预算来，我交财政部照拨”，又接着说：“为了快和省钱起见，你们一面拆，一面派人去台湾勘察厂址，把设备直接运至新厂地址。”孙越崎离开时，蒋介石还叮嘱：“预算早日送来，越快越好。”

这番谈话令孙越崎感到十分为难。毕竟南京在蒋介石的眼皮底下，工厂不拆迁是不行的。孙越崎只好一面派干部到台湾选择厂址，一面将五厂的一些设奋装箱运到下关码头，并租来一艘8000多吨的轮船泊在江心，他推说码头繁忙，轮船一时不能靠岸，以此拖延时间。

李宗仁离开前叮嘱汤恩伯

“不要把南京毁掉”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因武汉白崇禧的“逼宫”，突然宣布“下野”，离开南京前往奉化，由副总统李宗仁代理总统。孙越崎以为穷途末路的蒋介石要去外国避难了，立即命令南京五厂把下关码头上的设备搬回本厂，重新安装起来。

大约过了两三个星期，上海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给孙越崎来电，大意是奉蒋介石电令催促孙越崎速把南京五厂迁往台湾，盼电复。孙越崎赶紧召集各厂负责人开会，在大家的支持下，孙越崎决定：工厂不迁，电报不复。

大约两个星期之后，汤恩伯又来电报催促，孙越崎心里着实慌了。孙越崎那时常去代理总统李宗仁家，于是他就把汤恩伯的两次电报拿去见李宗仁。孙越崎说：“你正想派和谈代表去北平，却在首都南京拆工厂迁台湾，表明没有诚意，对和谈不利。这虽然是蒋介石的主意，但别人不明真相，你和我都有责任嘛。”李宗仁说：“对，我支持你，不要拆了。”

1965年，李宗仁从美回国，孙越崎与他在北京相见。谈话时，李宗仁主动问起：“南京几个工厂，后来究竟怎么样？”孙越崎惊愕地说：“你当时事情那么忙，而又时隔多年，怎么还记得这件事？五个厂都没有迁走。”他说：“很好，我在南京解放前，打电话给汤恩伯说‘我要走了，这是内战，你可不要把南京毁掉’。汤恩伯说：‘你放心走吧，我不破坏。’这样我才起飞走的。你不愿拆南京工厂和我不愿意毁南京，事情虽有不同，意思是一样的，所以我还记得。”

就这样，五个工厂最终没有迁往台湾，完整地移交给了共产党。

蒋介石怀疑孙越崎“投共”

翁文灏帮忙解围

其间，事情还有过险情。那是1949年2月间，蒋介石电邀翁文灏去奉化。孙越崎请翁文灏有机会对蒋介石说一下，南京五厂没有迁台必要。几天后翁文灏回到上海，电话告诉孙越崎：“严重！见面谈吧！”孙越崎赶紧从南京赶去上海，翁文灏说关于五厂迁台的事，他还没说，是蒋介石主动提起的。蒋介石说：“我要孙越崎拆迁五厂去台湾，他没有迁，我看他是受了资委会地下共产党的包围，糊涂了。这人对我们很有用，你回去劝劝他，叫他不要上当。”这时候，勤务员来请吃饭，翁文灏和蒋介石就边说边向隔壁的饭厅走去，何应钦、张道藩、谷正纲三人正站在饭桌旁等候。翁文灏接着蒋介石的话对这三人讲：“我想现在南京各机关没有地下共产党，恐怕没有吧。噢，你们看，是吗？”他们三人没听见蒋介石说的是什么话，只听见了翁文灏的话，莫名其妙地应对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是呀！”大家这才坐下吃饭，谈别的话了。

听到翁文灏的讲述，孙越崎也觉得事情很严重，但仔细一想，蒋介石只是说他糊涂了，上当了，想到蒋介石最注意的是军队问题，而孙越崎自认为在蒋介石眼中是“造不了反的秀才”，因此孙越崎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就这样，经过孙越崎千方百计地软拖硬顶，不仅把南京这几个比较现代化的电子企业留给解放后的人民政府，还没法把存在台湾银行的78亿巨款，转回大陆，成为南京五厂恢复生产的基金。

遭蒋介石通缉

孙越崎险遇不测

1949年4月国共和谈破裂，孙越崎得到何应钦等通知立即离开南京去广州。1949年5月底，孙越崎辞去经济部长和资源委员会委员长的职务离开大陆，前往香港。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孙越崎人在香港，心在祖国。他于11月4日携家眷乘船北上，就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财经委员会计划局副局长。在北上的途中，蒋介石曾派四艘小军舰拦劫，因劫错船只，孙越崎才逃过一劫。到了1950年5月，孙越崎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他被开除出国民党，并被通缉的消息。

对资源委员会，陈毅曾做过评价：“蒋家王朝已经垮台，所有伪单位纷纷南迁台湾，伪中央部、会一级中，只有资源委员会所有人员，包括各级负责人，以及在已解放地区所属各厂矿企业员工及设备器材，几乎未走一人，几乎未有一点破坏，实在是伪中央文职机构中的一个全体员工起义的团体！”资源委员会所属的国营工矿企业的所有资产，包括数十万职工，3万多名技术管理人员，都完整无缺地留在大陆，为新中国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做出难以估量的贡献。像南京的五厂（包括著名的南京无线电厂，即今熊猫集团），以后就发展成为新中国电子工业的重要基地；以后陆续兴办的电子企业，其创业时的技术骨干，大多来自南京这5家工厂。

参考资料：《孙越崎传》《回忆国民党政府资源委员会》

《现代快报》2015年1月29日D18版：kb.dsqq.cn/html/2015-01/29/content_38291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