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红利:寻找中国新平衡》,彭文生著,中国社科文献出版社出版
在追求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是关键。过去中国经济发展取得成功的原因是什么?现在面临什么样的新环境与新挑战?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需要什么样的结构改革?这些是政策制定者、研究人员和市场参与者在分析、判断中国经济发展趋势时需要思考的问题。促进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需要集思广益,凝聚有关改革的社会共识。
过去发展成功的经验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实现了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总体跃升,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究其原因,在于中国顺应了当时的历史环境、世界环境和人口社会环境,选择了相应的制度安排与改革路径。
从历史环境看,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思推动了中国放弃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路线。在邓小平的领导下,中国走上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革开放的道路。无论是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还是国有企业改革,事实证明,产权保护、契约精神、所有制多元化、公平竞争、价格引导等市场制度安排都极大地释放了生产力。这些可以说是制度变革的红利。
从世界环境和社会人口环境来看,中国坚定不移地推行对外开放,恰恰赶上了发达国家劳动力成本上升后跨国公司在全球重新配置资源的历史机遇。依托自身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和人民群众通过奋斗改善生活的强烈愿望,中国经济快速融入世界分工体系,形成了自己的比较优势,逐步成为全球制造中心。对外开放带来的全球化红利帮助了人口红利的释放。
新环境和新挑战
全球金融危机标志着国际经济环境发生重大变化。全球总需求结构出现收缩式调整,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消费市场地位明显下降。全球化的黄金时期可能暂时告一段落,世界最短缺的将不再是资本和初级产品,国际市场有效需求不足将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最大约束。
另一方面,中国开始步入中等偏上收入国家行列,出现很多发展过程中的阶段性新特征和新挑战。中国庞大的制造业受土地、水、能源和空气质量等资源环境因素的约束日益强烈,人口老龄化逐渐显现。高投入、高消耗的增长条件已经逐步丧失,经济进入增长速度放缓和产业结构调整的时期,适应中等收入需求多样化特点的、以技术创新和人力资本质量支撑的增长格局尚未形成。与此同时,国内收入分配差距扩大正在影响已经形成的发展共识。
适应这种新的内外环境,中国必须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扩大内需,重点是增强居民的消费能力,把经济发展和改善民生紧密结合起来。
扩大内需的三个重点问题
(一)中国在全球经济分工中的定位。在过去全球化加速推进的过程中,中国成为最主要的全球生产中心,但过度依赖出口;美国等发达国家作为全球的主要市场,起到世界经济增长发动机的作用,但过度依赖负债消费;资源富集国家通过出售价格不断提高的初级产品获得利益,但产业结构单调化问题突出。全球金融危机对这个三角循环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中国在未来全球经济中担当的角色面临着重新定位,在继续发挥全球制造中心作用的同时,逐步扮演全球市场大国的角色。这需要使中国广大中低收入者逐步转变为中等收入者,依托其消费能力,使中国成为国内市场规模位居世界前列的国家。
(二)城市化模式。稳步推进城市化和引导农村富余劳动力向城市转移,是改善民生、扩大内需的重要源泉。在选择城市化模式上,长期以来存在“小城镇派”和“特大城市派”的论争。小城镇众多,形成了生产供给产业群,但是其发展空间受到资源生态成本上升、国际市场萎靡的限制。特大城市分工相对充分,创造较多净需求,但其发展受到现存的社会资源特别是教育、医疗、土地、交通资源配置的限制。有鉴于特大城市人口“落不下”和中小城市“没人去”的困境,“十二五”规划提出了发展城市群的政策导向和建设网络化城市的发展模式,在合理的运输半径内实现大中小城市的“同城化”,引导农村富余劳动力转变为有就业、有住所、有社会保障和有文明素质的市民。
(三)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是经济发展的基本内涵:如果没有经济增长,就没有就业机会,也就没有收入分配的物质条件;反过来说,如果缺乏公平的收入分配机制,出现两极分化加速的现象,将会使经济增长失去动力,更谈不上发展。诸多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在人均收入超过5000美元后,经济结构变化剧烈,在处理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关系上普遍存在盲目性。例如拉美国家“中产阶级丧失”、收入分配恶化。由此引发民粹主义的分配政策使得福利过度而透支财力,为此又不得不高额举债、超发货币,最终导致高度通胀、资本外流。这些都是前车之鉴。
改革推动经济转型
上述扩大内需几个方面的问题是相互联系的,关键还是要处理好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的关系。第一,要保持适度的经济增长速度,增强协调性,提高质量,尤其要大力发展小型微型企业和服务业,为创业和就业创造良好的制度环境。第二,加快建立在财力上可持续的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国际正反经验显示,提高政府用于改善民生的公共服务支出,既有利于增长,也有利于公平分配。公共服务均等化是促进城镇化发展,消除城乡、城市内部二元结构的重要着力点。第三,改革收入分配制度,处理好公平和效率的关系,创造起点公平的各种条件。要把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和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作为调整收入分配的基本目标。
在明确了改革目标后,问题在于以何种方式推进改革。在改革开放前期,中央政府鼓励各种形式的改革试错,一旦局部改革试验成功,立即总结经验和形成政策在全国推广。改革开放推进到现在,实验和试错的改革方式仍十分重要,与此同时,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所需要推进的改革必须整体配套、协调推动,动员全社会成员形成深化改革的舆论共识。
彭文生在《渐行渐远的红利:寻找中国新平衡》里的分析在不同程度上涉及以上描述的问题,尤其在三个方面值得关注。第一,人口结构的变动不仅通过劳动力供给影响经济增长,对宏观经济的其他方面包括经济结构、物价和资产价格也有影响,其表现形式可能不像人口结构渐进变化那样平缓。第二,收入分配差距是中国经济最大的不平衡,导致消费弱、投资强,进而造成产业结构中的工业占比高、服务业落后,进而带来环境污染、资源压力等问题。第三,高储蓄、房地产价格上升和信用扩张联系在一起,带来房地产泡沫和相关的宏观风险。彭文生强调根本的出路在于改革,提出改革需要在公平与效率、政府和市场、上一代与下一代、金融与实体、需求与供给等方面取得平衡。
因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以及理念的差异,经济分析难免有争议。彭文生的新书为我们思考中国经济的未来发展,提供了不少新的视角,对当前热点经济问题的分析也有一些不同于流行观点之处。希望这本书的内容有助于促进对经济转型等相关问题的讨论。(作者为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