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约翰斯
想法从何而来,又如何成形?我深信,想法与老生常谈的一道闪电或开灯的一刹那关系甚小。相反,想法应该是慢慢渗透出来的。《汀克溪的朝圣者》的作者安妮·迪拉德曾经说过,在写一本书的时候,您可能花了很多功夫在一个段落上,然后却把它扔进垃圾桶,但实际上您并没有真正失去它。这个段落往往会带着一个想法以其他形式回到书里。
若干年前,我和一位同事讨论如何在《国家地理》杂志上创办一个摄影栏目。起初我们的想法是广撒网搜寻一张惊人壮观的图片。我建议,这张图片应该成为杂志的一种序言形式,用以暗含杂志接下来的扣人心弦和奇妙非凡。这就是创办《视觉地球》的初衷,或者说至少是2003年的某个时期我们开始时的创作理念。
我们的想法随后逐渐成形。这个想法不完全凭理智,更多的是基于直觉和情感。我认为“引人注目”是形容一张图片最好的表达。这张图片具备的魅力应该让读者希望甚至必须仔细审视两次或以上。而且照片必须独一无二、乐观向上、令人叹为观止。但是《国家地理》杂志从不追求没有实质内容的花瓶式图片。《国家地理》杂志追求的图片必须具有思想性,而且由于图片刊登在杂志的开始部分,所以必须为接下来的内容设定基调。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是我们最终在2004年8月推出了这个特写栏目,当时采用了我还是摄影记者的时候拍摄的一张照片。照片显示的是在血橙色般尘土飞扬的夜空下,一群角马正在蜂拥疾奔。为了拍摄这张照片,我横穿了洪水易发的赞比西河平原,这是非洲最荒芜的地方之一。当时这里没有道路,人迹罕至,真是难以置信的偏僻。而从中我们又提炼出《视觉地球》摄影图片的另一个标准:我们采用的摄影图片必须是人们从未见过的,或者甚至是他们从来想象不到可能会看见的图片。
2006年3月,越来越多读者的积极回应让我们确信应该进一步扩大《视觉地球》的规模,于是我们从每次登一张照片增加到三张。我们选登的图片必须具有一定的关联性,体现在相似的色调、图案、甚至特性上。这些关联性非常微妙,以至于读者可能都不能察觉出来,而仅仅只能感知到有某种东西联系着这三张图片。而且我坚持认为在搭配图片时应该考虑以某种形式赞美人性的伟大。我们需要歌颂那些发自灵魂深处的人性高尚的一面。
今天,《视觉地球》一直是《国家地理》杂志最受欢迎的部分。一位读者曾经给我们的信中写道:“月复一月,你们为我们读者捕捉了地球展现出来的奇观。”细细品味,这句话正好准确诠释了《视觉地球》背后的视觉。
苏珊·泰勒·希区柯克
世界处于开始阶段的时候,到处都是各种形状和图案、颜色和对比、节奏和规则。我们睁大眼睛,带着惊愕和敬畏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随心所欲地吸纳着世界给我们的所有感觉,完全无需将这些感觉归类、审查和理解。对于这个世界,我们只是天真的旁观者。我们看到这个世界充满着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生命形式,它们渐渐长大、成形、聚集生活在大自然的每一个角落。时间和物理学的作用已经把水域、土壤和石头塑造成无数不规则的形状。一些形状经久未变,而另一些形状,至少通过人类一生的镜头可以观察到,始终处于不停地变化之中。
世界处于开始阶段的时候,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当时人类的眼中,大自然呈现出多种身份。即使大自然以狡猾的伪装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会觉得那是它固有的美丽。
心理学家卡尔·荣格写道:思想的原型普遍意识到图像、图案、关系和一些觉察不到的意义象征。所有人类之间以此建立联系、找到意义并且相互理解。在荣格看来,那些原型通常都是来自最初的人类家庭:父亲、母亲、睿智的长辈、恶作剧者、女仆和孩子。但是现在我们生活、成长和学习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呢?那些与开始阶段相同的事物难道不可能为我们充满强烈求知欲的思维展示具体的推论过程以帮助构建和扩大我们的意义原型吗?图案和并联物、相似性和相异性:通过与外界事物的相互作用,我们学习时间和空间、原因和结果、光明和黑暗、欢乐和痛苦。我们学习、理解、弄懂事物的真相,更不用说诗歌、比喻和启示,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一个平衡点上。在这个平衡点,人类的思维与地球的各种视觉相匹配,从而找到一架连接外在物体和内心感知的桥梁。
早期的学习是从命名游戏开始的。人类的思维自我确信,要为事物命名必须首先理解事物。一方面,命名赋予一种智力拥有:我能为某个事物命名,因此说明我理解该事物的本质。与此同时,命名可能让我们的感官远离真实所见,因为被命名的物体具有某些联系,而这些联系会通过某些奇异和例外的状况混淆我们的思维,遮蔽我们的眼睛。
命名同时需要我们对见到的事物进行分解,赋予其一个统一的物质性。假如边缘和界限成为事物的分隔线,那么物体会呈现出多种分离的身份。每个存在物都会呈现整体性,但是一旦我们知道整体中的某个事物也能成为一个整体,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该事物又可能被分解成更小的个体,每一个体都属于整体,而又区别与其他个体。因此,要理解一个整体,必须理解它分解的情况。
此后不久,我们学习因果的时空关系。时间顺序成为影响和结果;时空关系成为由因及果的主导和力量。当我们学习去命名和理解的众多现象相互之间在发生作用的时候,我们观察、等待、惊叹。动物狩猎猎物;森林为其下生长的植物遮风挡雨;溪流雕琢峡谷。我们看到所有现象(包括生物和风景地貌)之间的关系,复杂的人类思维学习把过去的记忆、当前的观察和未来的预见全部整合起来。
真正了解外部世界是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其部分回报在于认清和确认人类对事物的想象力与事物本质的区别,因此那些“可能是”的情况将永远不会发生。同时,正如真正了解外部世界对于我们认识超出人类经历极限存在的现象的全面性至关重要一样,那些“不可能是”同样也是非常重要。
摄影通过对地球细致的视觉观察,“走进”我们的思维中为我们提供帮助。摄像师带着他们的摄像机去到那些很少人能够跟随去的地方拍摄照片。他们通过摄像机的镜头观察,并向我们展示神奇的世界。他们带给我们瞠目结舌的惊叹。这些惊叹不是基于我们的假设,而是对世界、大自然和文化的一切以及它们之间所有交汇点的真实观察。这正是《视觉地球》承诺带给所有读者的启迪、惊叹、娱乐、悲痛和喜悦时刻。
我们不可能都成为科学家或摄像师,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每个作为在这个物质世界上生存的有思想的人类,都能有智慧地扮演好这两个角色。我们力求区别真理与幻想,发现事物的本质,而不是仅仅依靠我们的想象力。我们通过检验世界看到世界的本质,从而扮演好我们的角色。我们通过把内心的情感和热情与我们感知的世界联系起来,赋予其意义。这是艺术家的工作,利用身体之外的所有事物呈现出来的素材,创造出与内心思想和情感有意义的结合。要赋予这一切真实的意义,必须找到外部大千世界和内心世界的和谐与共鸣。在我们的眼睛和思想习惯接受那些我们已经看不到的事物形象之前,摄像师为我们重新创造了那些起初的时刻。他们让我们回想起我们曾经看到过的存在于世界上的各种形状和图案、颜色和对比、节奏和规则,从而更新我们的视觉,我们才可能明白世界的想法和情感、意图和规划。自然摄像师是当今世界“未经承认”的科学家:他们有一双客观的眼睛,他们是不偏不倚的观察者,在我们面前清晰地展现周围世界的形象。其实,周围的世界与我们人类思维中的世界形象天差异别,但是正是周围的世界塑造了我们人类。